挪威的深夜夜色浓重,北街的街道路灯坏了一盏,像能听到电流窜过的跳动,不时便混着夜色闪烁一点。
青年们骑着涂了荧光的脚踏车从它眼底下飞驰而过,嬉笑与几声肆意的口哨声在寒流里穿梭,阑珊的光下闪过他们的脸。
骑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拐了个弯。
‘‘休斯顿?’’后面有人高喊他的名字。
‘‘等着!’’休斯顿说,车轮拐进墙角的阴影里:“我去叫我朋友!”
王源皱着眉打开门时,休斯顿喘着粗气,扶着把手摇晃了一下车头,咧嘴冲他笑:“走——露营!”
他的这位加拿大友人发出了邀请,王源即使大半夜被闹了起来也没怎么多想便同意了,露营可是件好事,这意味着啤酒、肉食、篝火与歌舞。全部都是年轻人该干的事儿。
出门的时候王源就套了件纯色加了绒的外套,揣了落在客厅地板上的钥匙。休斯顿进来把他的大衣一起拿走了,在关门时还顺走了衣架上的厚帽子。
休斯顿让他去把车骑出来,王源指着门外,说:“昨晚没停进来。”
最后他们骑到海边,在夜晚的海风里跌倒,休斯顿的车砸上他自己脚,王源笑的喘不过气,骂了一声:“背时!”
“你这该死又可笑的重庆话!”休斯顿踹开车说。
王源和肤色各异的人们在海边,举着酒杯和他们在挪威的夜幕下开怀大笑,在燃烧的篝火旁跳舞和醉倒,在三更时唱歌唱到睡着,又在五更坐起来弹琴,抱着一把从沙滩上捡来的破吉他,对着将熄的火堆,轻唱一首没有结尾的歌。
然后甩开那把破吉他,头也不回的倒下,狠心睡去。
休斯顿用手臂撑起自己,一大股寒意浸上他微湿的里衣,他皱着眉,揉了揉蓬乱的头发:“Roy?”
王源正坐在帐篷口,门布被他掀开了一角,透着凉雾与微光,海面潮水的呼吸在耳廓里明灭,王源就把头偏了一点,靠在沾了咸味儿的防水布边,被子搭在腰上,嘴里叼着烟。
休斯顿眯着眼看他,不确定他在盯着的是虚无的某一点还是远处望不尽的海面。
又或者是从他唇角溢出的烟。
休斯顿又叫了他一声。
王源嗓子有点沙,哼了个残破的音节,漫不经心的向后瞥了他一眼,没什么反应,问了句:“醒了?”
休斯顿搙了一把头发:“我做了个噩梦。”
“什么噩梦?”王源问他,烟快燃完了,他伸手给掐了,重新点了一根,回头看向他。
“嗯-- ”休斯顿用手掌抵住自己深陷的眼眶,叹了口气:“我梦见马丽娅了。”
“谁?”
“我前女友。” 休斯顿说。
王源呛了一下,大笑起来,笑到在睡袋上。
休斯顿踹了他一脚,做了个无奈的表情,最后自己也跟着他笑了两声:“至于吗?” 他苦笑着摇头:“烟给我。”
王源把烟扔给他。
“就不能帮忙给点建议吗?”休斯顿眉皱了一半,叼着烟的嘴角又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:“来自中国的哲学家?”
王源坐起来,想了会儿,抽了一口烟,最后说:“行啊。”他把帘子又拉开了一点,可以看见更广阔的海面,那里盛一片微亮的天光。
王源眯着眼:“如果你在梦里梦见她。” 他说着,不远处的潮浪在他停顿的间隙里拍了一下沙岸,王源跟着看去,说:“不要和她说话。”
休斯顿问为什么。
王源把烟夹在苍白的指尖,扭头对他说:“因为这样思念就不会没完没了的蔓延。”
休斯顿掐了烟,过了会儿他点头:“是这样的了, 谢啦我的朋友。”
王源勾了半边唇角:“不用。”
“海好看吗?”碧昂斯走过来坐在王源身边,举着酒瓶冲他摇了摇。
王源拿起瓶子与她相碰,仰头喝了一口,点头说:“好看。”
他发自真心的说。
碧昂斯听了抬手理了理翻飞的长发:“那可是挪威海!” 她扭头对身旁的男人笑,咧着火红的唇角,是一个特别迷人的笑:“”Roy!你有女朋友吗?”
王源看了她一眼,垂着眼帘勾起笑,摇摇头。
碧昂斯张口想要说什么,王源打断了她,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海,目光越过海平线外,问了一句:“你知道那有什么吗?”
碧昂斯愣了一下:“什么--?”
海风吹拨王源的额发,露出坚韧的眉线和面无表情的脸,他盯着海风涌来的方向,开口:“那儿有座岛。”
王源说:“我的爱人死在那上面。”
王源在醒来的时候抹了把脸,卧室的窗帘透着灰色的光,窗外院里的树影在他家地板上摇晃,而他做了梦。
梦里是一片光--王源把脸埋进手心,喘着粗气,过了一会儿,开始咳嗽起来,声嘶力竭又遏制不住的,打翻了床头的水杯,药片和着破碎的玻璃片在地板上撕裂。
王源快咳出了眼泪。
那片岛上的光特别美。
他的爱人在那时拉着他的手,在他耳边说。
--说了什么?王源拼命去回想,摔在地板上,碎玻璃扎进他的臂膀,他还是歇斯底里的想,胸膛剧烈颤动着,像有东西在里面冲撞。
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梦。
他的爱人拉着他的手,在他耳边说--
“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。”
王源从地上坐起来,再也不可控制的大声痛哭,用残破的咽喉抽噎,用沾了血泪的手掌死死抵住眼眶。
挪威的夜色很凉,而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,是王俊凯死去的第五年。
至此,死亡将他与爱人分开,便再也没有相见。
挪威和冰岛真就是隔了片挪威海遥遥相望啊。
想不出我儿子们有什么虐点,大概就是,生死两相隔吧。